【顾沈】初心-在人间握天上风

　　雪停了。
　　
　　沈易看了看窗外，轻轻哈了一口气。他将目光移到床榻上，那人的长发未梳，胡乱披散在冷硬的枕头上，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消瘦。
　　
　　顾昀躺在床上的时候，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那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，像是剥落了一层层故作坚硬的外壳，微微地泄露出那么一点脆弱。
　　
　　沈易有点不忍地别开眼，图什么呢？
　　
　　他们残害你，畏惧你，嫉恨你。
　　
　　你又为什么还要鞠躬尽瘁的替他们守着这破碎山河？
　　
　　他走过去伸手握住顾昀无力的垂在床边的掌心，冰冰冷冷的，怎么也捂不热，他气闷地用了些力，压住眼里弥漫的湿意。
　　
　　“…季平？”顾昀的嘴唇动了动，没发出多少声音。
　　
　　沈易猛地一颤，“子熹？是我——你醒了吗？”他惶急的回头喊，“陈姑娘！”
　　
　　陈轻絮端了药碗进来给他喂药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沈易紧紧抓着顾昀的手，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。
　　
　　陈轻絮把了脉，心里早已有数，顾昀早年中了毒，又没好好调理，长年在外打仗，亏空实在是太过，偏偏又不能停下来修养。她余光瞥到沈易紧张的望过来，便道，“死不了，醒过来就没事了。但大帅沉疴已深，我知道形势不容许，但还是能养着就养养吧。”
　　
　　沈易虽然清楚这一点，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沉。他冲陈轻絮微微点了点头，送她出了门，又轻轻坐回了床边。
　　
　　“值吗？”他轻声说。
　　
　　顾昀已经又陷入了昏睡，听不到他说话，就算他醒着，半聋不聋的估计也听不清。
　　
　　“值吗？”他又重复了一遍，“他们把万里江山托付与你，道是有安定侯在，大梁便战无不胜。可你哪有那么厉害呢？谁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到了战场上，拼着一腔气魄在前线指挥数万大军，躲过一个又一个明枪暗箭，他们躲在你背后看着现世安稳，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你和你的将士们从马上狠狠拽下来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不争那些没用的义气和脾气就有用吗？谁不想除你而后快呢？你一个人舍生忘死，又得到得了什么呢？纵然你名垂青史千秋万代，也不过是块牌位，身世历史任由后人编排。”
　　
　　沈易吸了口气，“我知道你不会听的，你愿意守这一方安定，我便陪着你守，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尽忠报国的志气，可你本来便孤苦伶仃一个人，我若是走了，谁能照顾着你一些呢？人人都以你为倚仗，谁又心疼你一身伤？”
　　
　　他说到这鼻子又有些发酸，不由得抬了抬眼睛要把眼泪憋回去，却蓦地对上顾昀的眼睛。
　　
　　顾昀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给念叨醒了，却没发飙，他用找不太到焦距的眼睛望向沈易的方向，勉强勾了勾嘴角，做口型道，“老妈子。”
　　
　　沈易蓦地看见这句话，又盯着顾昀那双眼睛里一点茫然的笑意，眼泪终究是没憋回去。他猛地背过身去，表情有点狰狞，又不敢叫顾昀发现，只好一口又一口轻轻的抽着气，眼泪都叫自己的铁甲接着。
　　
　　顾昀轻轻握了握他的手。
　　
　　沈易站起来，背着几条挂着不同人名的割风刃，忍着不在顾昀眼前哭出来，小声道，“我去给你守城。”
　　
　　顾昀猛地动了一下，像是有话要说。他的手抬到半空，肤色苍白，沈易看了他一眼，抓紧顾昀那只手，微微俯下身去看他的口型。
　　
　　顾昀盯着他看了一会，叫道，“季平，”他的口型顿了顿，仿佛从没说过这样认真的一句话，“永远不要……让别人把你的割风刃带给我，好吗？”
　　
　　顾大帅从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，因此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便显得格外真诚。
　　
　　沈易又要哭了。